Thursday, August 11, 2005

一個會考狀元的隕落

又是香港中學會考放榜時節,今年好像亦誕生了十多位「十優狀元」(乃本地會考至高榮譽),成績彪炳固然值得高興。不過我想在此引錄六月廿二日戴天先生在《信報》「乘游錄」專欄一篇名為「『神童』今昔」的文章,也許有些煞風景,但裏面正正講一個廿多年前會考狀元的故事,可堪談議之餘,讀來更令人扼腕:

「神童」今昔

朋友帶着他那個小時候有「神童」之名、且曾因中學會考成績優良而見報的獨生子來訪。這位當年出過一陣子風頭的「神童」,如今應有四十歲了。只見他入得門來,神色癡呆,反應遲鈍,連普通的作客禮貌也要他父親提示。隨而又發現他在客廳找了個僻靜角落,低頭孤坐不語,恍若四周無人!

想當年這位在八、九歲時,就智商頗高(記得在二百以上)的「神童」,也算是一個活潑的孩子,玩起其時至為流行的魔術骰,往往一、兩分鐘便「妥善解決」。其後大概在其父母的「關心」、「督促」下,在以記憶為重、分數至上的教育氛圍裏面,他的學業成績也一直名列前茅。最後中學會考,更有出人頭地的表現,為動輒將狀元一類字眼加諸於考試成績優越者之上的報紙大肆渲染,好像只要一考成功,名譽地位等所謂錦繡前程便唾手可得。

但眼前所見,卻是一個垂頭喪氣,跡近癡呆,仍要古稀雙親照顧,不能獨自謀生的中年人。原來,在傳媒爭相報道,兼且於有意無意之間,賦予「神童」、「狀元」之號,而他日必定學業有成,事業也肯定無往不利的「期許」之後,「神童」雖然由於成績優越,申請到北美某家著名大學的熱門科系入讀,結果卻「事與願違」。他那套從小習之為常,家人、老師敦之促之與乎譽之的「記誦」,竟似乎派不上用場,且每令他生發徒勞無功之感;而他的「智商」,又不知怎的,不是與時俱進,而是日見減縮,使他好像失去依傍。起初還能勉強應付功課,及後就進入駟馬難追的困境。而「神童」、「狀元」的光環,復加父母的殷望等壓力,使他由沮喪、頹唐、困頓,終致精神失調,唯有中途輟學,並且十多年來一直未能恢復正常!

有這麽一個「神童」的兒子,其實也並非名利熏心的朋友,其心情的惡劣可想而知。他把兒子帶來,據稱是想在陌生人面前及陌生的環境,讓他的兒子「實習」作客之道。為此「訓練」了無數次,但結果朋友說「只是不過不失」。又說能這樣就不錯了。幾個月前,「神童」非但不肯見陌生人,還不肯開口說話。也許循序漸進,有朝一日,「別的都不指望了,只望這兒子能獨立生存」。儘管不怨天,不尤人,卻言之哽咽,聞之令人酸鼻。朋友是望八之年的人了,他的老伴也年過古稀,老來還得為有「神童」及「狀元」之名的兒子揹十字架,真不知是誰造的孽?

朋友辭去後,想起上世紀六十年代,韓國有位叫金雄鎬的神童,二歲能讀寫二千五百個中文單字。至十歲時,其智商則高達二百一十。但隨着年歲增長,金雄鎬卻應了「大未必佳」那句話。到一九七九年金雄鎬報名參加韓國高等考試,在錄取的二千七百六十三人之中,名列二千四百二十,居於末流,無「神」可言。但較之朋友的兒子,金雄鎬仍能做一個平常人,真是太幸運了!

我覺得文章對主角稍苛,畢竟他是因為精神失調致此,可能與他個人性格或抗逆能力有關,亦少不了環境外力因素(特別是父母親友)。總之人前風光的早慧夭折了,現在連過日常生活亦成疑問,主角與史上最高智商的天才 William James Sidis 何其相似(《成報》林碧君相關文章)?難怪有前輩跟我說平凡就是幸福。

或者望子女成龍的父母不宜偏執一端,如部份學者倡言將智能涵義擴闊(多元概念),亦不忽略情感及人格培育,也因應個別不同調整期望可能會愉快得多。人生有好開始是美事,然而長路漫漫,越在後面失蹄倒地,痛苦越不待言。即使將來有所成就,亦要慎防利慾薰心弄得名裂身敗,遺臭萬載。嗚呼!我輩聞之足戒也。